滿山生香的台南東山175市道，龍眼、椪柑和咖啡「香」伴，走一趟滿載而歸

蜿蜒於台南淺山丘陵的一七五市道，相較於平日的幽靜，假日不少車流紛紛湧現，不只汽車、重機，自行車族也出動了，踩上磨人體力和意志的長坡，留心通過每一個髮夾彎，只為挑一處咖啡館，飲一杯濃醇香，坐看山高雲起，餵養大半台灣人的嘉南平原就在眼前鋪展開來，天氣好的時候，還能直擊台灣海峽的藍。

「南台灣秋冬天氣很舒服，這個季節來騎是最棒的！」車友資歷超過十年的捷安特旅行社協理蔡嘉津分享，一七五市道從關子嶺進入，經由東山、楠西，可接往台三線，沿途不少景點可串遊，二○二一年台灣自行車節的主軸活動「騎遇福爾摩沙」，即以這條路線揭開序幕。

由完成七次環島的自行車新文化基金會董事長劉麗珠領軍，從高鐵嘉義站出發，第一天到蒜頭糖廠、蘭潭水庫暖身，第二天便跨越嘉義、台南界線，登上一七五市道，不僅山林美景一路相隨，更嚐遍了關子嶺甕缸雞、東山單品咖啡，行程最後前往曾文水庫遊湖，下滑至台三線，在玉井享受香甜芒果冰，為期三天兩夜的騎旅中，運動之餘，也要用好料來款待肚皮。

不過，會騎自行車的人都知道，爬坡上山一點都不輕鬆，若非訓練有素，下馬牽車、望坡興嘆是常有的事。

電輔車讓公路旅行變得更平易近人，以時速十五公里的節奏體驗台灣各角落。（圖片提供：捷安特）

「所以才需要電動輔助自行車（E+Bike）！」劉麗珠笑說，她自己就是電輔車的愛用者，騎公路車最費力的就是起步和爬坡，電輔車則有電機的推力，只要花一倍的力氣踩踏，電輔車便會以倍數回饋「推你一把」。這次活動她邀請了多位企業女性主管同行，初學者的大家全程談笑風生，而且遇到美景可隨時停下來欣賞、拍照，騎得優雅寫意，更驚豔於嘉南沿線的風光與滋味，全然被電輔車的神助攻收服，「行程才剛結束就開始討論下次要去哪裡了！」

焙｜龍眼相伴篳路藍縷的日子

一七五市道確實迷人，由於盛產咖啡，一般人更熟悉「咖啡公路」這個別稱，但對從小生長在這裡的仙湖農場第六代「阿薔」吳侃薔來說，稱之「香甜公路」或許更為貼切。

仙湖農場為《俗女養成記2》取景地，近期人氣滿滿。

由於周遭山頭長滿了龍眼樹，每年四月龍眼花開時，空氣裡像是撒滿糖粉，「一陣陣風吹來，聞起來都是甜的，甜到以為拿著一根棍子跑就能纏出一球棉花糖。」阿薔的比喻充滿畫面感。

龍眼，不僅是香甜的水果，對居住在東山世世代代的人而言，更是房舍、飲食及祭祀，在墾荒年代陪伴了先人走過艱難歲月。（延伸閱讀：與大自然共存共榮的滋味，居住在豐盛之地的台南哲學農家—蜂和小鎮、山頂壯圓、大鋤花間）

故事要從兩百年前說起，阿薔的祖先為了討生活，從嘉南平原往東穿過丘陵線，翻山越嶺來到東山地區開墾，找尋一片夢想之地，期待以種稻自給自足。然而，偏遠山林有如三不管地帶，為了抵禦土匪劫掠，不同姓氏的家族湊在一起，彼此互助「放伴」——你幫我整地，我幫你蓋屋，大家共同守護家園，以集體力量形成保護傘。

由於漫山遍地都是野生的龍眼樹，早年就地取材，龍眼木便成為蓋房子的主要建材，「東山一帶很多老房子的柱子都歪歪扭扭的，那就是龍眼木。」而龍眼的利用價值更高，柴燒成桂圓是珍貴食材，需要對外交易時就挑去嘉南平原換取生活用品。

柴燒桂圓的背後，是大自然的款待與討山人的汗水。

「這些龍眼樹都不是我們種的，是大自然給的；這些龍眼樹都不是我們顧的，是跟動物分的。」阿薔表示，龍眼是這塊土地的美好賜與，滋養了一代代的討山人，儘管後來不再種稻，日本人來改種甘蔗、香蕉，如今則以柑橘、柳丁、荔枝、火龍果等為主流，不變的是，龍眼一直都在。隨著阿薔登上仙湖農場高處遠眺，「那一叢叢長得像花椰菜的就是龍眼樹，周遭山林大概有六成都是龍眼樹。」

龍眼也衍生了飲食文化。過往龍眼樹未經修枝矮化，動輒有五、六公尺高，採收龍眼困難重重，不僅有失足的危險，也常面對毒蜂、毒蛇，每次都是搏命上樹。由於上樹一趟不易，午餐時間便不再下來了，直接坐在樹梢享用。

在龍眼盛產的八月，也是東山麻竹筍正美味之時，「負責煮飯的婦女用豬油、蝦米炒香竹筍，加水燉湯，放生米煮成飯，就是農忙時節必吃的筍仔飯。添一碗飯，切一片珍貴鹹豬肉放到飯上，盛一點鹽漬的蚵仔，早上現採的野菜過滾水汆燙，龍葵、野莧、咸豐草等都很常見，把這些裝進竹籠裡，用拉繩運到樹上去，就可以開飯了！」聽阿薔講述農村味，彷彿聞得到筍飯香，非常誘人。

龍眼季的一天大概是這樣的：男丁一早上樹採收龍眼，女眷在樹下整理果物和枝條，同時打理一日三餐，到了下午，趕在午後雷陣雨來臨前，把鮮果送到焙灶寮，準備焙成桂圓。阿薔笑稱焙灶寮是農村「度假小屋」，早年每逢龍眼產期，農人攜家帶眷、挑著大批糧食，住進焙灶寮裡，接下來為期兩個月的生活全都繞著龍眼轉。

白天，農人在焙灶寮辛勤勞動，夜晚就睡在灶旁的半露天木榻上。

開灶之前，首要之事便是祭祀灶寮，供品即為兩個月的糧食，插香順序由寮內的柱子到寮外的樹下，一一展現誠心，這是討山人對山林的敬畏與感恩。

吳家的焙灶寮依著山勢挖建，總共有三個寮、十口灶，一天採收一口灶的份量，一口灶則要烘六、七天。「龍眼並不是單純烘乾就會成為桂圓，台語叫焙龍眼（puē lîng-gíng），是將龍眼焙製成另一種食材，而不是把水分烘乾而已。」阿薔解釋，焙龍眼的溫度平均落在四十至六十度，以低溫長時間的方式，每兩個小時翻動一次，夜半也不例外，將龍眼轉化成桂圓，過程必須打開全身感官，觀察龍眼的形狀、顏色、重量等變化，確保受熱均勻。

吳侃薔說，以前在龍眼樹下養蜂，採蜜兼授粉，讓龍眼結果量大增，後來林下更種起咖啡樹，「桂圓、咖啡、蜂蜜，這是一場人與山共好的樹梢盛宴」。

烘焙桂圓時的情景畫面，為阿薔帶來了靈感，在農場內打造「迎山旅宿」。房名「迎山、入林、起灶、伴雲、耕煙、隨風、席月、益智、歸真」，九個名詞構成了這座山村兩百多年來的生活與演進，房內設計也融入焙灶寮元素，躺在床榻上，透過落地窗眺望山林，就像是阿薔小時候在焙灶寮睡床上所見的景色，少了裊裊燻煙，農家把最浪漫的風光留給旅人。

柑｜入冬第一口酸甜

一七五市道是當地農產運輸的要道，串連東山、六甲、楠西一帶果園，阿薔指著路旁農地上一根夾著金紙的竹竿，「這叫土地公拐，相傳只要插了拐杖，讓土地公在農園方便巡田水，便會保佑作物豐收。」這在東山農地隨處可見，椪柑果園也不例外。

青皮椪柑是台南東山的特產，外皮綠中帶黃，與一般橘黃明亮的印象不同，是因為中南部日照充足，到了十月溫差漸漸變大，作物消耗的養分變少了，果肉開始轉為甜美，但外皮仍「稚嫩」，成為每年秋冬第一口的酸甜滋味。「不過，種植椪柑需要非常專注，得花上一整年時間悉心照料。」跟著阿薔的腳步到「庄腳阿胖」果園，一探究竟。（延伸閱讀：奶香、甘蔗味、魚腥草味的柑橘？台南東山83款柑橘新鮮登場）

胡倍輔的青皮椪柑不搶早，堅持等到外皮轉黃、出現甜度，才送到消費者手上。

果園主人胡倍輔是返鄉青年，選擇以友善環境的方式栽培椪柑，走進他的果園，地上雜草大概小腿高度，「我不噴除草劑，以人工除草保留一些雜草，維持土壤濕度。」椪柑其實是溫帶的作物，為了讓它適應台灣氣候，農人做了不少努力，「這裡的椪柑樹，其實都是用桔子樹當母株嫁接而成。」胡倍輔說，嫁接過的椪柑果肉較為細緻，另有以檸檬樹作為母株，所結的椪柑則較快成熟。

椪柑農友一年到頭幾乎沒有歇息時間，春天吐芽開花，六月忙著疏果，「所謂椪柑，就是疏果造就營養豐足，才會讓果實頂端稍微『膨』起來。」一直到秋冬採收前的關鍵期，都得注意果樹狀態，還要為向陽的椪柑貼上「面膜」以免曬傷。不過，在產季區隔下，青皮椪柑往往能賣出不錯的價格，阿薔笑說，東山農家孩子幾乎都是靠青皮椪柑賺來的錢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