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中的香港：尋找九龍城寨

文：梁啟智

隔了一段時間沒寫「消失中的香港」系列，除了因為早前染疫，也因為是在籌備今次的長篇：九龍城寨。要數香港消失中或已消失的地標，九龍城寨應該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第一位。城寨本身的故事已經一鑼鑼，周邊九龍城一帶的事情也不少，這次我們就來個九龍城歷史大檢閱。

故事從英國人佔領香港的一八四一年開始。當時英軍雖然只佔領了香港島，但也展開了對九龍半島的繪測。圖中可見，現為九龍城的地方在當時已有聚落，當時的地圖標示為「九龍」，應為「九龍街」，海岸線大約位於現時太子道東的位置。再往南一點離開圖片範圍的位置有一座山，名為聖山，相傳為宋朝末年宋帝趙昰逃難至此而得名。此山已移平，位置大約是現時港鐵宋王臺站附近。

英國佔領香港後，清朝擴建這一帶的聚落為九龍寨城，和港島的維多利亞城相對。在以下這張一九零四年的地圖當中，就可清楚見到九龍寨城的原型：圖中左方長方形狀的城池。注意九龍寨城後面那座263米高的山，就是現時美東邨後面的那座山。當時九龍寨城兩側還有城牆連到山頂。

在九龍城的上方有衙前圍村，地圖中還可見到圍村的模樣。此村已經變成市區重建局的地盤，暫時正進行考古發掘的工作。

在海濱一邊，則可見到有渡頭伸出海中，也就是龍津石橋。遺址要到了二零零八年，因應啟德發展計劃而被發現。

最後，地圖最下面有條虛線，應該是九龍和新界的界線。清朝於一八六零年割讓九龍半島予英國，九龍寨城距離邊界只有數百米。到予一八九八年，新界也租借予英國，唯條約中有列明「現在有龍城內駐紮之中國官員仍可在城內各司其事惟不得與保衛香港之武備有所妨礙」，於是就帶來九龍寨城主權誰屬的問題。在清朝的立場，這代表九龍寨城仍屬清朝；在英國的立場，則在新界六日戰爭後驅逐清朝官員。後來經相方交涉，英軍撤出寨城。自此之後，寨城便得來「三不管」的稱號：英國不想管、香港不敢管、中國不能管。

來到一九二四年，我們有第一張九龍寨城的航拍照片予。圖片左方可見到長方形狀的城牆，以及當中的一些建築。城牆以南，則見到九龍街的墟市。九龍街的外圍，則見到畢直的公路：太子道。在太子道的另一邊，也就是圖片的右方，可見數排新建的樓房，相信就是本來的啟德濱。這些住宅後來全數拆除，原址變成啟德機場。

再往後跳十年，九龍寨城還是那個樣子，但在太子道以北則開發了一系列的街區，也就是今天一般意義下的九龍城了。圖中被紅線圈起來的地段，從東至西，應為石鼓壟道、沙埔道，一直到長虛線的衙前塱道。至於圖右方的啟德濱，看起來發展已相當成熟。此處以東的填海地於數年後成為了啟德機場，啟德濱本身則在日佔時間隨機場擴建而被拆。

來到戰後的一九四七年，首先，啟德濱拆了，很清楚的見到圖中有一半的空間變成了啟德機場。注意當時的跑道並不是向海的。伸出海的那條13／31跑道要到一九五八年才啟用。

在九龍城的這一邊，南面的街區正逐漸被填滿，寨城本身還是那個樣子。

同年，中華民國政府向英方重申管治九龍寨城的權利。現實上這個聲明當然難以維持。

隨戰後香港人口急速增長，九龍城寨的樣子也起了明顯的變化。在這張一九六三年的航拍當中，九龍城寨的範圍已完全被建築物填滿。作為「三不管」地帶，《建築條例》也不在此限，僭建樓房越蓋越高。在九龍城寨以外，則可見到剛落成的第一代東頭邨。而在東頭邨、九龍城寨和九龍城之間的一大片平房則是消失的西頭村，今天的賈炳達道公園。在太子道的另一邊，啟德機場客運大樓已經建城，將會背負香港往後數十年的對外交通。

圖中右上角有個大型帳幕，看起來好像是馬戲團，位於現是新蒲崗廣場的位置。翻查資料，當時有「沈常福馬戲團」在該處演出，為一時佳話。

接下來從一九七四年開始，我們再靠近一點看。我特別用紅線勾出九龍城寨的位置，方便比對。在這張航拍當中，可見到九龍城寨當中的建築比上一張的又高了一點。

相對於上一張圖片，美東邨的美東樓也已經落成。

然後是一九八四年。相對於十年前，明顯見到兩處改變：賈炳達道公園東端的位置已清空了一半，最西端侯王古廟對面的位置則已建成。

挑選一九八四年出來看，是因為這年簽了《中英聯合聲明》，九龍城寨的結局也因而變得明朗了。全香港在九七後都是中國的，不止是這個方格了。如是者，在中方認可之下，拆除這個「黃賭毒」的是非之地，就變得可能了。

來到一九九三年，九龍城寨這片土地已基本移平，只留下中央的寨城衙門為歷史見證。外面的賈炳達道公園也已從東到西連成一體。順帶一提，右上方的東頭邨已重建為第二代了（除了後來變成東匯邨的東頭邨第22及23座）。

最後就是今天公園的樣子了。這張圖片是二零二零年的，此地的改變仍在進行中。後面的美東樓拆了，前面的九龍城也將面臨重建。市區重建局更建議重建計劃佔用一部份的賈炳達道公園，如果計劃落實的話以後這一帶將會面目全非。

我不想浪漫化九龍城寨，那是個相當糟糕的居住環境；但我想我們也不能抹去九龍城寨以至整個九龍城作為香港城市景點代表的地位。日本人對九龍城寨的迷戀，已有很多人寫過。最近有一套以流浪貓為題的電腦遊戲，背景也選取了九龍城寨，足見香港擠擁凌亂城市景觀的魅力。